彪欣 雪里花（24）
接下来就是办各种手续，光是工商局安欣都跑了好几趟。
放学后，张彪接了念念来公司食堂吃饭。几个人事处的大姐就问：“好几次都是看你接孩子来吃饭，你媳妇呢？”
张彪把饭拌好，又给念念围好围兜，让他自己吃。
“他最近在忙，这不平英街的店要开了，忙手续呢。”
“你这媳妇都没闲过，又是念书又是上班，现在还开起来店了，怪能折腾的，你也不管他？”
张彪低头大口吃饭，“那是，我老婆能干得很，比我都强，都不用我操心的。”
大姐心想，好赖话都听不出来，还亏她好心提醒，以后就不多这一嘴了。
两个月后，门店终于一切打理妥当，就等着开业了。
张彪带着饭盒来店里给安欣送饭。念念刚下车就扑到他怀里，说：“妈妈，我好想你！”
张彪在后面喊：“哎，慢点跑，别撞着了。”
肚子里的孩子六个月大了，念念特别喜欢跟他互动，时不时地就要摸一摸。
“咋样，他们都弄好了吗？”
“差不多了，我让师傅们回去吃饭了，这几天都累得不轻。”
“那行，你赶紧洗洗手吃饭，别老站着，要不然肚子不舒服。”
“没事。”
张彪把饭和菜一一摆出来，都还热乎着呢。有喜欢吃的红烧茄子，念念开心地直翘脚脚。
安欣在那里盘点货件，明天厂长和刘科长要来验收这几个月的成果，一定不能出什么差错。
“安欣？”
“老婆！别忙活了，先吃饭，吃完饭我跟你一块弄。”
安欣头都不回，说：“你们先吃，我先数完的。”
“念念，你先吃啊乖。”张彪嘴里塞着馒头，走过去拉了下安欣，“不少这一会儿的。咱先吃饭。”
这一说话，又打乱了刚数好的数。安欣有点儿心急，“哎呀，你拉我干啥呀，又乱了。”
“就算你不吃，肚子里的孩子不吃吗？刚电话里还跟我说你饿了。”安欣有时候犯起轴来是真挺让人头疼的，张彪语气忍不住重了点。
“你干嘛发脾气啊。”
“我能不发脾气吗？天天守着这个店就没闲过，你以为你身体是铁打的吗？谁也扛不住这么造啊。流产那事你不记得了吗？怎么老这么轴呢？”
流产的事已经过去了好久，现在提起都有些恍惚。
“所以，你还是在怪我，怪我把孩子弄没了。”
哪怕张彪没有这个意思，但这个时候提起这事，安欣又怀着孩子，脑子里很难不多想。
正在吃饭的念念也放下了筷子，他很少见到爸爸妈妈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。他知道这是在吵架。
“我从来没有这么说过，也没有这么想过。但你这么拼命，给我一种你好像并不在乎肚子里的孩子的感觉，你知道吗？这是你跟我的孩子。”
“张彪，我怎么会不在乎？我不在乎我当时还吃什么药，还跟你生什么孩子！”
“那就拜托你照顾好自己，行吗？”
“我能照顾好我自己，你不用管我！”
眼看安欣的泪要掉下来，但张彪正在气头上。他转身就走，问念念吃完没有。
“爸爸，我还没……”
“别吃了，走。”
桌上的饭菜几乎没怎么动，只有一个咬了一小口的馒头。店里的灯明明是亮堂的，但安欣却觉得昏昏暗暗。
他回想这几个月来自己忙前忙后的同时，张彪毫无怨言地帮他做了许多，就算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，张彪也都不在乎，他才能安心做他的事。
不仅是张彪，他一样爱肚子里的孩子。想到这个孩子是他和张彪的，再忙都觉得欣慰。他爱张彪，怎么会不爱这个孩子。
是他错了，不该总是让张彪担心。
都是他喜欢吃的菜，安欣拿起筷子，想念和张彪还有念念一起吃饭的时候。
张彪给念念买了碗馄炖，吃完后把他送到了刘奶奶那儿。自己在车里琢磨半天。
他知道安欣要强，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做得像模像样，有时候拼起来连自己都不顾，他只能在屁股后面跟个婆婆嘴一样，劝这劝那。但他也有自己的工作，师父退休之后，副科提了正科，副科就虚位以待，看起来大家都不在乎，但都卯着劲争。余洁说副科的位置非他莫属，可这不代表他就毫无压力。
他喜欢念念，也一直希望和安欣有自己的孩子。失去过一次之后，他就更担心有什么意外发生，安欣看起来却好像不在乎的样子。
思来想去，他还是放心不下，一想到安欣挺着肚子一个人在店里，还是心疼。
也不知道那些菜他吃没吃，张彪又从饭店点了菜和汤，特地交代老板是孕妇吃的，少油少盐。老板还夸他是个好老公，懂得心疼人。他是心疼，谁让这么倔的人是自己老婆呢？
张彪又来送了菜，语气不算好，“趁热再吃一点，不想吃就算了。”
安欣自知理亏，打开那碗汤喝了几口，胃里瞬间暖乎乎的。
俩人都不说话。一个是不想说，一个是不知道怎么说。张彪把剩饭剩菜收拾了收拾，又把货点了点，确定没问题了，才关上门。
安欣坐到副驾驶，张彪别过身子替他把安全带别好，不让带子勒着他肚子。
一路上，安欣透过灯光看到张彪忽明忽暗的脸，几次想开口，最后还是没说话。
虽然不说话，但张彪该干啥干啥。给安欣烧泡脚水、给念念洗脸，肚子里有气，也不能耽误照顾安欣。
俩人也不是没吵过架，但冷战还是头一回。
张彪第二天给石蛋儿打了电话，问他愿不愿意来城里给门市部帮忙，工资比在冬水镇的要高，还包吃住。
石蛋儿结婚后就四处找一些苦力活干，辛苦不说也不稳定。现在晓芳生了孩子，家里多了口吃饭的，日子就更不好过。去门市部干活，不用风吹日晒，还能包吃包住，上哪找这么好的活。但晓芳不乐意了，之前干苦力石蛋儿还能在自己身边，现在一下子去那么远的地方，经常见不到，谁知道他会不会在城里找了别人，就不要自己和孩子了。
但石蛋儿去意已决，任凭晓芳怎么哭闹，他还是坐上了去城里的火车。
厂长和刘科长看过安欣的店之后，表示了满意，厂长一高兴就大笔一挥，给这个双喜第一家门市部提了四个字：“鹏程万里”。后来这张毛笔字被裱起来挂在了店里。
石蛋儿来的那天，安欣很是惊讶，他问：“你怎么来了？”
石蛋儿懵了，“彪哥给我打电话让我来的，你不知道吗？还是你们没商量好？”
聊了聊，石蛋儿才知道这俩人正冷战呢。
“你俩感情这么好，还会冷战呢？”
“怨我，她们都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。我现在跟他找机会说话，他都不怎么理我。”
“不是我说，张彪多在乎你你又不是不知道，再怎么着，你也得考虑考虑他的感受。你怀着孩子还这么拼，他能不担心？”
安欣不说话。
“唉，算了。这个篮子是不是要搬到门口去啊？”
1993年4月的时候，随着一声清脆的锣响，双喜压力锅第一门市部开业了。
开业这天是个大好的晴天，厂长和科长来剪彩，门口聚了好多人，方芸和余洁还有小苏都来了，哦，还有方芸旁边站得笔直的余国平。
安欣挺着肚子，依然神采奕奕，礼花的亮片掉落在头发上，阳光照在上面，泛着光。
他拿着喇叭喊：“今天是双喜压力锅第一门市部开业的好日子。凡是今天到后天这三天在本店购买压力锅的，一律减五块！喊上你们的亲朋好友，告诉他们以后来这里买双喜锅，不用再排长队，有任何问题随时来这里，我们有专业的人为大家解决问题。最后，真诚祝愿每一位，不管你们买不买我们的锅，我都祝你们能吃上热乎饭，过上热乎日子！”
“好！”“好！”“老板，给我来个锅！”“老板，我也要！”
人声鼎沸，整条平英街都热闹极了。店里涌进来许多人。
正被这股热闹包围的时候，张彪出现在了身后。安欣一回头，看到了最想看到的人，什么都没想就抱了上去，他站在台子上，不用踮着脚就能抱到张彪。
“我以为你不会来了。”
周围太吵，张彪怕安欣听不到，就趴在耳边说：“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会不来呢？我老早就把车停好了，你说完话就过来找你了。”
“我以为你不理我了。”
“不会的，舍不得不理你。”
“那你这几天都不跟我说话。”
“我错了，我以后再生气也不会不跟你说话。”
“不是的，是我错了，你对我太好了，张彪。”
张彪给了安欣一个没使劲儿的脑瓜崩，“哪有老婆嫌老公对自己太好的，怀孩子怀傻了。”
“以后发脾气也不要冷战。”
“好。都听老板的。”
“那老板娘要不要吆喝两声？”
张彪一把抱起念念，学着安欣刚刚的话冲着人群里吆喝了几句，还跟念念打起配合。
“双喜牌压力锅！”
“好！”
“双喜牌压力锅！”
“就是好！”
石蛋儿从一堆销售单子里抬起头，刚想喊安欣，结果就看到人一家三口其乐融融。这得加工资！必须加工资！今晚就加工资！
在人群的外围，余国平拿出了两张电影票给方芸，说：“方副局，不是，方局，我想请你看电影。”
阳光打在方芸的耳坠上，一闪一闪的，她接过那张电影票，说了句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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